我同世子的婚约是幼时定下的,可他想娶的另有其人。可惜他的白月光身份卑微做不得正房。大婚夜,他宿在白月光房中一夜不出。我不哭不闹,翻出赵少傅手札,读至天亮。我不是丝萝,何文远亦非乔木。终有一日,我要离了这永安王府。1千工床,万工轿,十里红妆送... 海天书阁

海天书阁
同舟渡,有桃桃,同舟渡电子书下载,古代言

精选章节

我同世子的婚约是幼时定下的,可他想娶的另有其人。

可惜他的白月光身份卑微做不得正房。

大婚夜,他宿在白月光房中一夜不出。

我不哭不闹,翻出赵少傅手札,读至天亮。

我不是丝萝,何文远亦非乔木。

终有一日,我要离了这永安王府。

1

千工床,万工轿,十里红妆送我入王府。

这是萧国公府为我铺就的脸面。

花轿入了王府,也不见何文远相迎。

“新人跨火盆,红红火火,子孙兴旺。”

我瞧见足下炭盆火星四起,一如一旁众人的议论。

“新娘都到堂前了,怎么还不见新郎?”

“这永安王府着实是怠慢了。”

“听闻今日也是妾室入府的日子,只怕世子是接她去了。”

“世子当真是太荒唐。”

吉时一到,何文远不来,他们也没有法子。

我站了许久,小腿发酸发胀,只盼早点回房歇着。

神思游走之际,何文远倒是喘着粗气,迈着大步回来了。

何文远低声不耐道:“萧瑾瑜,这下你满意了?”

“封了县主,又嫁入王府,一切可都随你心意。”

永安王府与萧国公府联姻,本就是宫里那位的意思。

封我为县主并非赏赐,而是补偿。

“你若是不愿,这礼不行也好。”

何文远重重甩了甩袖子,不再吱声。

他不敢忤逆王爷,不敢忤逆陛下,更何况借着我同他的婚事,他求了白月光一同入府。

2

喜娘将我送入洞房,何文远耐着性子待众人散去。

“瑾瑜,我知晓你心悦于我,如今你既已入王府,有些话我也得先同你说清楚。”

“你我的亲事是两家长辈定下的,可我想娶的人是九娘,想必你也知道。”

盖头掩面,我闷得慌。

看他没有要动手的意思,我便自己将盖头取了下来。

他眼中划过惊讶又道:“往后在人前我会敬你重你,毕竟娶了你,你就是我的妻。”

“旁的你就莫要多想了。”

婚嫁琐事繁多,我今日滴水未进,眼下正饿的慌。

案上的合卺酒,还有茶果看着精致,我端起酒饮尽,抄起枣泥酥吃了起来。

这永安王府的人不行,茶果还不错。

“本世子在同你说话,你可否端正些?”

暖酒入喉,整个人都舒服了。

“世子想要我如何?”

“九娘心善,不似你......不似你刁蛮,往后在府里,你不许欺负她。”

原来他待在这里不走,是怕我动他的白月光。

“我是妻,她是妾,做错事自然要罚的。”

“今日吉时已过,她还缠着你不放,就足够吃一顿家法了。”

我顺了顺袖子,冷眼看向何文远。

自幼一同长大,十六年的情分,可惜他还是太不懂我。

“你敢!”

何文远急的站了起来,“你若是敢伤她,我就敢废了你。”

“何文远,你真敢废了我?赔上王府和你的前途,也要废了我?”

他的话被我堵在喉头处,憋的面色发青:“今夜我会宿在九娘处,往后也是。”

3

长夜漫漫,红烛垂泪。

我没有太多的难过,男子真心本就世间罕有。

我生在勋贵之家,自小锦衣玉食,金娇玉贵的长大,所用所见皆是最好的。

一生一世一双人太过可贵,我从来不敢奢望。

“绘春,将“见闻录”取来,记得是郑少傅所著的那本。”

困在这斗室之中,无事可做,想起少傅书中的奇闻轶事,不如借此消解长夜。

“小姐,奴婢真是服了你,哪家姑娘大婚夜看书的?”

绘春嘟着嘴不满道:“世子也真是的,从前他被欺负,哪次不是小姐帮他,如今入府第一日,就这般欺负小姐。”

“往后这王府的日子,只怕要不好过了。”

我翻开书卷,淡淡墨香扑鼻而来,每每此时心便安定了。

依稀记得,一开始我与何文远也并非一见面就吵。

从前我坐在院中的树枝上,他总是爬上墙头蹲在那,同我说话,一说就是许久。

他腿肚子上的疤,还是为了护我跌落留下的。

只是后来陈九娘来了,何文远就像着了魔一般,眼里再容不下旁人。

陈九娘是西街商贾之女,家里做着不大不小的生意,一家人过着安生日子。

她不是我们这个圈子的,若是不出意外,她甚至见不到我们的面。

可还是出了意外,陈九娘的爹欠下赌债,卖了铺子,将她也一并卖了。

她也是倔的,宁死不从逃了出来,一路逃撞上了何文远的马车。

何文远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,偏偏没见过她那样的。

明明深陷淤泥,却一身硬骨头,眼中含泪,怕的发抖,也不愿屈服。

4

依礼成婚第二日,新人需给府中长辈奉茶。

我起了个大早,换了身庄重又轻快的衣裳,出门前唤绘春去提醒何文远。

老王爷和夫人端坐上位,见我过来,面上都挂了笑。

从前在府中老嬷嬷早就教了规矩,我奉了茶,只是何文远迟迟未到。

老夫人坐不住了,毕竟自家儿子不懂规矩,被扫脸面的是她不是我。

“世子呢,还不快去唤他过来。”

她低声嘱咐身侧的婢女,朝我笑了笑。

看这般情形,想来府里的人都知晓昨夜何文远宿在何处了。

绘春从外头进来:“世子同陈姨娘去西郊放纸鸢了。”

老夫人脸上失了笑意:“往日里,世子也不是个不懂规矩的,定是让那狐媚给带坏了。”

“小门小面的当真是上不得台面。”

老夫人冷着脸,又同我道:“县主既已入王府,也不该太过心善好说话。”

“有些人只怕是要好好教教规矩的。”

我回到东院只一炷香的功夫,何文远端着怒气就来了。

“萧瑾瑜,你同母亲说了什么?”

“方才成亲一日,你就让九娘去跪祠堂。”

“县主当真是好手段。”

我深吸一口气,老夫人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。

我守规矩,不代表我就好欺负。

“陈姨娘去跪祠堂,难道不是因为世子你吗?”

“若世子不彻夜宿在她房中,一早便拉她去放什么纸鸢,她可会被罚?”

“王府是什么地方,她不懂规矩,难道世子你也不懂吗?”

何文远被我气的说不出话:“好!很好!你果真是个歹毒的,见不得我对她好。”

我闭上眼,懒得再看他:“世子若是当真为她好,还是让她学学府里的规矩吧。”

5

世家大族长大的,自然是不喜被规矩束缚。

可不喜不代表不懂。

不喜是知道却不得不做,不懂那就真的会失了礼数。

陈姨娘怕是一入王府便慌了神,何文远同她说什么,她便做什么,没了主意。

入夜,陈姨娘来了,她一进门就跪下。

我放下书卷,抬了抬眼皮:“陈姨娘这是何意?”

她磕头如捣蒜,片刻脑门处便红了一片。

我蹙眉唤绘春止住她。

她才停住了磕头,泪眼婆娑:“县主恕罪,昨日是我不懂规矩,拂了县主面子,是我的错。”

“我甘愿受罚,还望县主恕罪。”

她身形消瘦,面庞清冷,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娇弱。

我缓缓起身,走到她面前:“昨日的事我本就不在意,你起来吧。”

陈姨娘眼眶蓄泪欲落不落,“县主不怪我?”

“我且问你,你当真心悦何文远?”

窗外轻风拂来,书卷随风而动,暗香浮动。

陈姨娘许是没想过我会如此问她,一时怔愣。

“世子身份尊贵,长得又好,京城女子个个都想嫁给世子,不是我这样的人敢奢求的。”

所以我猜的不错,她不喜欢何文远。

在她看来,像何文远这样的人,多看她一眼都是恩赐。

“你我既已一同入了王府,那有些话我便要说在前头。”

“我无心内宅之事,你若安分,我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。”

“你同何文远如何闹,那是你们的事,只要不扰了我清净,我无所谓的。”

6

陈姨娘见我并非有意刁难,这才安了心,整个人不似方才紧绷着。

她跪在那,无论绘春如何劝,都不愿起身,果真是个倔性子。

女子嫁人犹如踏上了一条不归路,从前在家中或许还有父亲宠爱,兄长呵护。

可一旦嫁人,身边就只有丈夫可依赖。

皇命难违,我只能嫁给何文远,这是我的宿命。

可我心不在此处,待寻到时机,我是要离开永安王府的。

“我听何文远唤你“九娘”,你真名为何?”

陈姨娘摇了摇头:“九娘没有名字。”

“我在家中排行老九,大家便唤我“九娘”。

我蹙眉道:“我觉得你也该有个名字。”

“盼县主能为九娘赐名。”

她眉目清澈,梨涡浅笑。

“敬尔威仪,无不柔嘉”

“往后我便唤你“柔嘉”,如何?”

陈姨娘抿着唇,低声念叨:“柔嘉,陈柔嘉......”

“柔嘉,多谢县主赐名。”

她喜极而泣,正要磕头道谢,不想被匆匆赶来的何文远一把捞起。

“县主,是不是忘了我同你说过什么?”

“有什么话当着我的面说便是,何必唤九娘来此处受罚?”

何文远几乎是在冲我吼,他扶起陈柔嘉,见她眼角含泪,心疼蹙眉。

我如今一见他就头疼,实在没有什么同他好说的。

“世子,你误会县主了,是我自己过来的......”

陈柔嘉见何文远发了大火,赶忙解释。

“九娘你不必说了,她是什么样的性子我比你更清楚,她就是见不得我待你好。”

“九娘放心,我这就带你走,这里你以后也不必再来了。”

他小心翼翼护着她,好似我是什么恶魔,能吃了他的心上人一般。

7

成亲半载,何文远从未在东院留宿。

老王爷和老夫人斥责他不成体统,逼他到东院过夜,怕他跑了,还唤府中护卫在门外看守。

他卷着铺盖立在那,模样是有几分好笑。

“我渴了。”

我又翻了一页,眼皮都懒得抬:“世子,这里是东院,若是想有人伺候,回你的重华院去。”

“你以为本世子想待在你这?”

“要不是母亲唤人锁了门,我绝不会踏进此处的。”

何文远放下铺盖,许是实在无事可做,便晃悠着走了过来。

“什么书这么好看,书皮都被你翻烂了?”

他探手过来,被我打落了。

“少傅有大才,字字珠玑,自然是值得反复诵读的。”

我走到床边,脱了靴袜,倚在角落,继续看书。

“我当是谁,原来是赵行舟。”

“他的书府中藏书阁倒是有几卷,你若是喜欢,明日唤管家给你取来便是。”

太傅赵行舟的书,一本难求,想不上王府竟有,只可惜给了何文远,也是暴殄天物。

我耐不住光着脚下了榻,走到他跟前:“喜欢喜欢,可否现在就去取来?”

“现在?”

何文远眉头紧锁,上下打量着我,又狭促笑了:“不太妥吧?”

“你若是现在能拿过来,往后我便不再欺负你的小娇妾如何?”

陈柔嘉是他的心头宝,每每拿她说事,何文远没有不应的。

何文远深叹道:“他的书有这么好看?”

8

管家放下一叠书,转身就下了钥。

何文远未说完的话被掩在了门后:“本世子只是想多要一床被褥而已。”

案上的烛火燃尽了,又点上,反复数次,我才看完一本书。

伸了个懒腰,才瞧见何文远一手支着下颌,正望这边看。

他竟也还未睡着。

窗外月色晃动,东方起了一片白,天都快亮了。

他眸光微动,见我抬头才问道:“瑾瑜,你可总是看书至深夜?”

我合上书卷,点了点头。

“我记得从前你就喜欢看书,那时候我蹲在你家墙头,正好能看见你窗子。”

“你也总喜欢坐在那窗下看书。”

他若不提,我都快忘了,有那么几年,我同何文远也是无话不说的。

我和衣而卧,案上烛火微动,正好隔开了我与他。

“像我们这样出生的人,注定是要承袭爵位的,就算一辈子庸庸碌碌又何妨。”

“本世子没有什么大志愿,只求平安一世,日子舒坦便好。”

“我是男子尚且如此想,你一个内宅女子,又何必吃这份苦?”

何文远口气幽幽,透着烛光传来。

“谁也不是天生的富贵,我们今日所有是陛下给的,陛下能给他,他也能收回。”

“若是勋贵世家的子弟人人都同你这般想,那来日还会有谁护得住我们的荣华富贵?”

我话未说完,就听见轻轻浅浅的鼻息声传来,何文远睡着了。

如今我同他都说不过三句。

我翻了个身却难以入眠,父亲年迈,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。

他见了我每每叹气,只道若我是个男子,他便没有烦忧了。

女子不能承袭爵位,父亲从族中过继男孩,可我瞧着那孩子似乎也不堪大用。

当今陛下疑心深重,父亲如今规行矩步尚且被猜忌,若是有一日行差踏错只怕萧国公府命运堪忧。

9

何文远被老夫人逼着每月会有一夜宿在我房中。

可我同他说话,总是不欢而散。

渐渐地我也不说了,他来时,我依旧看书,他爱做什么做什么。

他也不拦着陈柔嘉来东院寻我了。

入府一载,老夫人渐渐将中馈之权交到我手上,可我有别的打算。

陈柔嘉来时,我便将王府的账册丢给她。

“听闻从前你家中是做生意的,这些账你可能看得明白?”

她接过账册翻了翻:“我家中只是小本生意,比不得王府家大业大。”

话虽如此说,可她看的认真:

“这采买皆比市价贵了许多,府里闹亏空,只怕是有人手脚不干净。”

“若是不看账,竟不知府里铺张浪费惯了,这吃穿用度竟是浪费了三成。”

陈柔嘉是有天赋的,她分析的头头是道,闭目细算不过一炷香的功夫。

“往后这王府的账目便交给你的。”

她本想推辞,见我心意已决,便应下了。

10

水榭内,我邀了何文远前来,陈柔嘉也在。

“你这是何意?”

他见我同陈柔嘉在一处,倒是有几分惊讶。

我递了个眼色给她,柔嘉便拿着账目呈给何文远。

“世子爷,这是府里的账目,还请过目。”

我就奇怪了,陈柔嘉明明不是这样的性子。

可为何每每到了他何文远面前,却变得畏畏缩缩,连头也不敢抬。

何文远一见她,目光温柔:“好嘉儿,看账辛苦,这些事交给管家去做便是。”

他又丢了个眼色过来:“定是瑾瑜又欺负你了是不是?”

陈柔嘉猛地抬眸,连连摇头,“不是的,不是夫人......”

“好了,柔嘉,你还是没同他说要害。”

我将茶果搁回瓷盘中,拍了拍手道:“府内用度向来铺张浪费,若是照此下去,不出两年,必定入不敷出,会有大麻烦。”

何文远拿过账目翻了翻,眉头微蹙,“眼下瞧着还好,也不是什么要紧事。”

“两年那么久,王府不是还有陛下的恩赏和俸禄,我看也不会真同你说的那般。”

他合上账册,面上浮起了不耐烦。

“何文远,此事拖不得。”

他将账册丢到案上,“好了,县主。”

“县主若是没有别的事,我这就先走了,欧阳世子还在等着我。”

他拉过一旁默默不敢言的陈柔嘉,“嘉儿你同我一道走,免得被她教坏了,染了一身铜臭气。”

陈柔嘉回身看了我一眼,低头跟着他走了。

绘春拾起账册,不乐意道:“真是不识好人心,小姐明明是好意提醒。”

“世子竟还如此不领情。”

11

“绘春,我们是不是也许久没出府了?”

水榭下锦鲤簇拥,我丢了一把鱼食到水中,引来争抢。

绘春回过神来,点了点头。

“走,回去更衣,今日本小姐带你出府玩儿。”

入府一载,许多事我也琢磨清楚了,今日之言本是好意提醒。

何文远既然不听,那我也无能为力了。

绘春为我化妆,眼尾额间花钿很是别致。

一袭鹅黄银纹绣百蝶衣裙衬的小脸更显秀丽。

绘春为我挽发,望进铜镜,抹起了泪:“小姐天生一副好容貌,只是许久没好好打扮了。”

“平白委屈困在这王府,真是可惜了我们小姐。”

我拍了拍她的手,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了。

街市繁华热闹,我与绘春逛到脂粉铺前,见了许多新奇玩意,迈不动步子了。

许久未来,铺子里多了各色时兴的胭脂,很是好看。

“你今日这花钿贴的倒是妙,好看倒是其次,就是这样式很是独特。”

“那可不,如今京城大家的女子,谁不喜欢这花妆。”

胭脂铺里,如花女子们簇拥闲谈。

“听闻这花妆还是寿安县主所创,倒也真是别致好看。”

“那是自然,寿安县主可是京城第一才女,不仅容貌生得好,才情更是无人能比。”

“我怎么听说,这县主嫁入永安王府后,竟被一妾室给压得牢牢的。”

“永安王府宠妾灭妻,如今这事闹得人人都知道了,真是可惜了县主那般人物。”

“县主又如何,第一才女又如何,嫁了人还不是要困在斗室之中,同别的女子争那一点点宠爱。”

绘春欲上前,被我止住了。

我将胭脂盒放了回去,低声道:“走吧。”

12

胭脂铺外,绘春还在嘟囔,“小姐,她们凭什么那么说你?”

我看了她一眼,“她们说的是实话。”

只是没想到许久未出府,我无意摆弄的花妆竟已传遍京城。

随着一起传开的还有何文远宠妾灭妻之事。

“姑娘,行行好,一看姑娘就是心善之人,姑娘来日定会有大福报的。”

街边倚着一妇人,怀里还依偎着半大的孩童。

“绘春,你手中的木匣给她吧。”

“可这些都是世子从前给小姐买的,小姐不是要捐给佛堂的吗?”

捐给谁不是捐,既然今日让我遇见这对母子,不如就给了她们吧。

“给她们。”

木匣子里有金银玉器,也有田庄地契,皆是何文远所赠。

匣子里的东西足够这对母子安度余生了。

绘春鬓发间那支玉钗很是眼熟,想起那也是何文远送我的生辰礼。

我缓缓走到绘春身侧,取下那支玉钗也一并给了妇人。

“小姐!”

“这玉钗金贵,我平时都舍不得戴的!”

绘春嘟着嘴,舍不得了。

“旧的不去,新的不来。”

“乖!”

“回府小姐送你支更好的。”

她这才消停了,只是瞧着那么多宝贝,我随手送了人,眼中还是不舍。

忽的想起我手腕上的这只翡翠镯子也是何文远所赠。

还是入府前他费了好大劲亲自戴上的,嘱咐了日日都要戴着。

我取下镯子套在那妇人手上,“寻个去处,带大孩子,日子会好的。”

13

从锦悦楼出来,月色高悬,我已有了七分醉意。

绘春也喝了不少,浑身酒气,满脸陀红,甚是可爱。

前头处花灯高挂,很是热闹,我扯着绘春就往里头挤。

“众位看官谁能解了我这灯谜?”

双联从高处甩下,赫然印着,“月宫使者,林间跃动,白衣如雪,仙子相伴。”

这谜面竟如此简单。

“玉兔。”

身边的锦衣公子几乎与我同时脱口而出,我转头瞧了他一眼,他朝我微微点头,算是打了招呼。

“恭喜这位姑娘,还有这位公子。”

“若是二人能连中三题,那此物便归你们了。”

台上一对玲珑玉佩,玉质通透,虽不是难得的稀罕之物,胜在雕工精美。

“二位且看。”

店家又甩出一题:““重逢秋月满。”打一字来?”

是“望。”

我与他,相视一笑。

“一勾残月带三星”

那自然是“心”了。

夜风拂过,心中竟是畅快了许多。

手中握着店家送来的玲珑玉佩,瞧见另一只握在了那锦衣公子手中。

眼前男子目若星辰,举止儒雅。

他身上熏了香,是宫中之物,手中羽扇也是极品。

本想同他讨要那枚玉佩,可见他随手将那玉佩别至腰间,我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。

“寿安县主饮了酒,就莫要吹风了,应早些回府才是。”

他眉眼弯弯,唇角微扬,一笑周遭万物失了颜色。

我与他并不相识,他怎知我是谁。

“我在宫中见过县主小像。”

他似知晓我所思所想一般,道破我心事。

“想来县主是偷溜出府的吧,若是不想旁人知晓,就早些回去。”

我酒醒三分,抬眸望着他:“你又是何人?”

“在下赵行舟。”

14

我脚下虚浮,也不知是怎么走回永安王府的。

赵行舟此人倒是与我印象中的一般无二。

从前只在字里行间见过的人,如今竟活生生站到我面前了。

绘春扶着我:“小姐,你白日里不是说要赏我什么来着?”

“我瞧着您方才赢得玉不错,要不就赏给奴婢吧。”

我点了点她脑门,瞧了瞧握在手里的玉道:“这个可不能给你。”

她嘟着小嘴不乐意了。

我笑道:“一会自个儿去小房间里挑一样喜欢的吧。”

“还真是个小财迷。”

绘春笑了:“那还不是都跟您学的。”

二人笑闹着回到院里,竟未发觉何文远黑着脸等在那。

“都什么时辰了?”

“还知道回来?”

一时玩得高兴,竟忘了今日是他宿在东院的日子。

我没接话,只是走到案前坐下。

“瑾瑜,我在同你说话呢?”

“今晨之事,是我误会你了,你若是想做便去做吧。”

他口气软了许多,可我心中在想着旁的事,并不在意他说什么。

我取过一旁的锦盒,正要将玉佩放进去。

何文远走过来,闻到了酒气,又见我手腕间的镯子不见了:

“镯子呢?”

我合上锦盒,低声道:“送人了。”

“送给谁了?”

“街边乞儿。”

空气好似凝固了,一股子隐忍怒意劈头而下。

“萧瑾瑜,你知不知道那是何物,你怎么敢说送人就送人?”

他蹲在我身侧,怒意渐甚。

我转过头望着他,他的脸叠成了重影,越来越模糊,“何文远,我们和离吧。”

15

天亮醒来,何文远已经走了。

昨夜我醉了,可说的话我却记得清楚。

“绘春,今日起,你就日日外出替我将少傅大人的喜好,脾性打听清楚。”

“还有外头售卖的他的诗集,字画,通通替我买回来。”

绘春抿着唇,很是无奈:“小姐,我日日同你待在王府里,你让我去何处打听嘛?”

“那是你的事,你若是办好了,本小姐重重有赏。”

“这些银钱你拿着,若是不够再回来同本小姐说。”

绘春不解:“小姐莫不是昨日出府一趟便着了魔,怎么开始惦记上少傅大人......的东西了?”

我是惦记上少傅大人了。

从前就听闻此人博闻强记,才情通达,陛下与太子皆是对他青眼有加。

若是日后我回到国公府,要为国公府寻一盟友的话,那此人会是上上人选。

昨日见他,虽是和颜悦色,可难掩骨子里透出的自傲。

要拿下他不费一番功夫,只怕是不行的。

绘春办事还算得力,小半月的功夫,我的房中就快堆不下了。

全是赵行舟的痕迹,光是记录他喜好的手札就有一摞。

“此人果真刁钻,食鱼要去皮,吃鸡要拆骨。”

“烹茶要用成年雪水,茶果只吃金悦楼的......”

“啧啧啧,果真难办......”

我看得入迷,竟未发觉何文远是何时来的。

“看什么呢?”

他随意取走我手中手札,见落着“赵行舟”三字,眉头深锁。

16

“你最近似乎很在意他?”何文远不悦的丢下手札。

我拾起手札继续翻着,“你怎么来了?”

今夜不是他宿在东院的日子,也不知他为何跑来找不痛快。

“这里是永安王府,我想去何处便去何处。”

他同我挨得极近,鼻息一起一落清晰可闻。

我嫌挤得慌,他想坐在此处那便让给他。

起身倚在榻上,继续看手札。

他又跟了过来:

“你若是想气我,那我告诉你,你得逞了。”

见我不搭理,口气倒是软了几分:

“往后我会经常过来,你也不必想这么许多法子来气我了。”

“你若是喜欢他的笔墨,我央求父亲寻他来画一幅赠你便是。”

他絮絮叨叨许久,只有这一句我听进去了。

“只是闲着随意看看罢了。”

“你今日过来正好,“和离书”我已拟好。”

“你看看若无异议,就签了吧。”

“明日我会同父亲母亲言明,再送去官府改了户籍,你我之间也就两清了。”

何文远眸色凝重:“萧瑾瑜,你到底是怎么了?”

“我如此低声下气来同你说话,你还要这般同我置气不成?”

我合上手札,心底也起了怒意,“你就当是我要同你置气吧。”

“早点和离,从此往后你也不必再如此低声下气了。”

他欺身上前,将我圈在榻上:“你要同我和离,你想都别想!”

“我不会签的,看你怎么和离。”

17

和离之事闹大了。

父亲捎来信说,陛下下朝后,留他单独谈话,问我可是心意已决。

虽然何文远做事不地道,外人眼中永安王府宠妾灭妻,可说到底不过是王府家事。

何文远迟迟不愿在“和离书”上签字,得另寻出路才是。

越想越心烦,书卷上的字是一个也看不进去了。

绘春忙的焦头烂额,急匆匆的进来:“小姐你怎么还有心思看书,外头都忙坏了。”

“小姐莫不是忘了,明日是世子生辰,府里正操办喜宴呢。”

“这事之前我不是交给柔嘉去办了?”

绘春一听更是来气了,“小姐就别提她了,一点小事都办不好,眼下正被老夫人训了话,也不知躲在哪里抹泪呢。”

“小姐,你当真不出去看看?”

“听闻明日少傅也会到府上的。”

没听说赵行舟同何文远有什么交情,他怎么会突然到王府。

18

宴席之上,众人觥筹交错。

何文远虽坐在我身侧,可他的目光却停在陈柔嘉身上。

她碗都快满了,何文远还在给她盛汤。

要不是陈柔嘉提醒他,他只怕要闹笑话。

赵行舟是贵客,加上他平日里不喜露面,这会正被宾客围着说话。

“县主,你是不是忘了什么?”

何文远望着萧瑾瑜许久,见她目光追随着赵行舟,心里不悦,语气清冷。

心思被他的话唤回,我知晓他在问什么。

“生辰礼已唤人送去你院里。”

何文远唤过身边的小厮一问,脸色铁青:“县主可真是好样的,送一盘子金锭?”

“你往后会用得上。”

今日来的宾客也看够了热闹,他们面上挂着笑,只差没把“王府宠妾灭妻”说出口了。

我给足了何文远面子,起身欲走却被人唤住。

“县主留步。”

赵行舟拨开人群,朝此处走来。

“这是我新作的手札,县主且看着。”

他如何知晓,我在寻他的手札,忽的直觉脸颊温热,恨不得找个地方躲了去。

正想收下,何文远挡在了我身前:“多谢郑少傅。”

赵行舟敛起笑意:“世子误会了,这是给县主的。”

何文远当面被拒,面子下不来,声音高了几分:“少傅这是何意?”

“字面意思,这是我送给县主的回礼。”

何文远不敢驳了赵行舟,只好冲我嚷嚷,“想不到你久居深宅,倒是同少傅相熟。”

我瞧着墙角海棠一言不发,任由旁人低声窃语。

主位上王爷和夫人借故离席,看来是不打算理会此事了。

19

我接过赵行舟手中的手札,转身往后走去。

何文远脾气上来了,不依不饶的拉住我:

“县主今日若是不将话说清楚,这事完不了。”

他永远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。

“一定要在这里说?”

念在自幼一起长大的情分,本不想在此下他的脸面。

“我同少傅之间,不过点头之交。否则少傅又何必在生辰宴上,将手札拿给我?”

何文远一时语塞,涨红了脸,良久道:“那今日席间众人,为何他独独送手札给你?”

我将少傅手札递给他:“手札给你,你可看得懂?”

他气急,伸手欲拿手札,被我躲过:

“世子这些年过的逍遥快活,白日里不是流连花楼,就是到勾栏听曲,可曾有一日在学问上用功?”

“手札里的学问深得很,若是给了你倒是可惜了。”

何文远气的脸色发白:“萧瑾瑜,注意你的言辞。”

“那我可以走了吗?”目光落在他那迟迟不肯松开的手上。

“放下那手札,你便可以走。”

何文远还真是被骄纵惯了,我可不是在求他:

“和离书上王爷和夫人已落印,只差世子你的了。”

我用三成嫁妆同王爷夫人谈好了。

王府积弊日久,何文远可以坐视不理,可王爷夫人却不能。

“不可能,父亲母亲不可能答应的。”

“晚点我将和离书送到你书房。”

“还望世子早点签了,这样你我都早日解脱。”

20

和离书送回来时,上头落了何文远的用印。

银钱果真是顶好的东西,能解心头烦忧。

“小姐,东西都收拾好了。”绘春将清理完毕的物品清单递给我,“除了当初小姐带来的嫁妆,其余的都在这院中了。”

“小姐当真是什么都不愿带走了?”

案上一人高的红珊瑚,墙上千金难求的名师字画。

房中处处是何文远遣人送来的东西,此前竟是未留意。

“不带,什么都不带。”

我将清单递给绘春:“小心收好,再誊抄一份送去给老夫人。”

从此往后,我同这永安王府就再无干系了。

房门处响起细碎的脚步声,熟悉的声音传来,是陈柔嘉来了。

“县主这是打定了主意要走?”

陈柔嘉举止有礼,仪态优雅,一袭月牙白衣裙衬的她愈发美貌。

王府骄养,她已非当初初入王府时的市井丫头。

“县主,其实世子真正在意的人一直都是你。”陈柔嘉眉心微蹙,语气清冷。

“我知晓他寻我不过是为了气县主罢了。”

她是有心要劝我留下。

“从前不知深宅事,是县主大度真心待我。”

“若非如此,只怕我在王府的日子苦不堪言。”

“世子秉性纯良,如今也已知晓自己心意,还望县主能再给世子一个机会。”

陈柔嘉下跪,为何文远说话。

“相交数载,我以为你已知晓我是何种人。”

“可你今日这番话,倒是让我有些失望了。”

“你若当真有心,待我离府之后,还需多为自己筹谋才是。”

我将国公府门牌递给陈柔嘉:“你日后可随时来萧国公府寻我。”

21

回到国公府,意外父亲并未相迎,就连身影也未瞧见。

行至书房门前,才听见内里传出爽朗笑声。

“父亲,女儿回来了,怎么也不去迎迎女儿?”踏着步子入了书房,才发觉与父亲对弈之人是赵行舟。

父亲抚须,对我的话好似听不见一般。

“父亲,你是不是将女儿给忘了?”我走到他身后,也落了座。

“你先等等,待为父同少傅走完这一局。”

父亲踟躇良久,并未落棋,我心急取过他手中黑棋落子。

少傅发笑:“国公赢了。”

父亲也笑,点我额头:“你啊你,这些年棋艺倒是渐长。”

“你自小任性,和离之事,陛下可是生了大怒,来日还不知要如何罚你。”

我努着嘴,并未在意:“陛下欠着永安王府的,不舍得嫁自己女儿。”

“便将我嫁了过去,如今三年了,什么情分都还清了。”

父亲急了,“你啊你,方才的话若是让外人听了去,你有九个脑袋也不够用。”

我讪笑瞥了赵行舟一眼,他低头饮茶并未理会我们的谈话。

我离府不过三年,父亲何时同赵行舟走的如此近了。

“父亲莫急,女儿已经同永安王府谈妥了。”

“从今往后他是他,我是我。”

父亲递了一杯茶给赵行舟,他笑着接了过去。

“此事若不是少傅从中周旋,你当真以为凭你那点嫁妆能顺利和离?”

赵行舟他在帮我,这我确实没有想到。

我同他不过数面之缘,他为何要帮我。

“还不快谢过少傅大人?”

我行礼答谢:“还不知少傅大人是如何从中斡旋的?”

赵行舟把玩这杯盏笑道:“我求陛下赐婚,陛下同意了。”

我给他添了一盏茶:“只是不知陛下赐婚,同我和离之事有何关系?”

“我求陛下将你赐婚于我。”

22

父亲对赵行舟的话,丝毫没有惊讶之色,他定是早就知晓了。

“父亲是答应了?”

他点点头,笑道:“你一回来,只怕这府里又要闹腾了。”

“你老父亲还想多活几年,如今既然少傅大人不嫌弃,那岂不是正好。”

他二人说说笑笑往院中赏花去了,没有人问我愿不愿意!

在永安王府日夜筹谋本就疲累,如今回了家自该好好歇歇。

“绘春,走,我们回房。”

离府数年,甚是想念家中小床,只想好好睡上一觉。

“小姐,老爷与少傅大人还在院中赏花,我们就这么走了,是不是不太好啊。”

绘春脚步跟了上来,却是一步三回头的。

“什么好不好的,这是我家,哪里还要那么多规矩。”

一觉醒来,赵行舟已经走了。

他差人送来了许多典籍手札,都是我从未看过的好书。

这些倒是能替我打发许多无聊岁月。

时光消逝,一晃已是数月。

永安王府败落的消息传来时,我正在小院里晒太阳。

听闻陛下斥责了王爷,罚了一年俸禄。

王府内里早已千疮百孔,此事一出就成了压垮王府的最后一击。

若是何文远当日肯用心经营,王府也不会落入如此境地。

“听闻王府缩减用度,遣散了府中下人,一一归还了卖身契。”

“如今日子过的是捉襟见肘。”

绘春一脸喜气,小嘴吧嗒吧嗒说个不停。

“你这消息倒是灵通。”日头透过头顶的树叶落下来,斑驳疏离晒在身上倒是暖。

绘春边为我锤肩边道:

“如今永安王府的事早就传的人尽皆知,成了京中笑谈了。”

我心念忽起:“可有陈柔嘉的消息?”

绘春想了想,摇了摇头:“王府落败,听闻世子对她也不好。”

“她拿了卖身契走了,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何处。”

贫贱夫妻百事哀,从前她对何文远的希冀,如今只怕也都破了。

“小姐婚期将近,不该为不相干的人劳心伤神的。”

绘春说得对,日子就该如今日这般红红火火,长长久久的过下去才是。

不相干的人不该再被想起。

更新时间:2025-02-09 20:55:30

上一章 继续阅读 下一章